导语：
画本的每一页都画着一只乌鸦，有的站在悬崖边，有的飞旋着坠落……
我翻开日记本，目光停在一行字上：“我跌倒后，看见她摔了下去。”
门外传来了脚步声，我颤抖着合上了本子。
这——是我的孩子吗？
正文：
01
傍晚时分，天府园小区的绿地开始热闹起来。健身器材旁聚满了孩子，笑声此起彼伏；长凳上坐着他们的爸妈、奶奶，还有一些人围着绿地快步走。
王欣围着绿地绕了两圈，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。她停下脚步，用手轻轻拍了拍肚子，然后坐在长凳上休息。不一会儿，张阿姨凑了过来，笑眯眯地指着她的孕肚：“王欣呀，看你这肚子八成是个儿子。”
“谢谢张阿姨！男孩女孩都好，我和关浩都喜欢。”王欣脸上挂着浅浅的笑。她低头抚摸着高高隆起的小腹，像是在安慰里面的宝宝。
陈阿婆推着婴儿车经过，听见这话也插了一句：“要真是个儿子就更好了，一儿一女凑个‘好’字，这是你的福气到了。”
张阿姨附和地点点头，“就是，秦原那个混蛋，让他后悔去吧。”说出口才意识到失言，连忙找补，“哎呀，我家子墨跑哪儿去了？我去找找啊。”说完匆匆离开，留下尴尬的背影。
王欣看着张阿姨远去的方向，眼神渐渐黯淡下来。过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，将她拉回了大学校园——那个初见秦原的日子。
【回忆】
新生报到那天，王欣独自拖着行李箱站在校门口，显得有些无助。一个高大的身影迎了上来：“你好，我是秦原，学妹你一个人来的吗？”
“嗯……我奶奶年纪大了，没让她来。”王欣越说声音越小，脸颊泛起了红晕。
秦原愣了一下，随即笑道：“没事，学校里有学长学姐帮忙呢，你奶奶会放心的。把箱子给我吧，这包也给我，我帮你拿。”
从那天起，操场上多了两个年轻人的身影。他们一起讨论学业，畅谈未来，遇到挫折时互相倾诉。阳光洒在跑道上，他们的笑声清脆而明亮……
【现实】
“发什么愣呢？”熟悉的声音打断了王欣的思绪。抬头一看，是关浩正朝她走来。
“没什么，这不是在等你嘛。”王欣笑了笑，语气轻松，她不想让过去影响她和关浩现在的生活。
关浩是个普通的上班族，没有房也没有车，但他对王欣极好。在那段婚姻破裂后的黑暗时光里，正是他把她从深渊中拉了出来。尽管如此，每当提起秦原这个名字，王欣的心还是会隐隐作痛。
与此同时，在不远处的高楼阳台上，一个小女孩正贴着玻璃窗向下张望。那是秦玥，十一岁的她聪明伶俐，功课从来不用家长操心。此时，她安静地看着楼下的妈妈和继父，知道自己不能去打扰。
秦玥跳级时，妈妈脸上的骄傲，刻在了她小小的心里。“我们家玥玥只有十岁，马上读小学六年级了。”说这话的时候，妈妈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。秦玥歪着脑袋，回想着当天的阳光。
“可是弟弟出生后，妈妈还会爱我吗？”想到这里，她的眼眶湿润了。听到门口传来的开门声，她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。
“玥玥，叔叔给你买了糖炒栗子，快来快来。”王欣对秦玥招了招手。
秦玥在心里叹了一口气，走进客厅的她已经换上了笑脸：“谢谢关叔叔！”
关浩宠溺地扶王欣坐下，想去摸摸秦玥的头，秦玥假装去厨房拿碗，跑开了。
王欣的笑容尴尬地停在了脸上。关浩两手一摊，自嘲道：“没事的，又不是第一次了。”
秦玥剥好了第一个板栗仁，递给了王欣。“妈妈，第一个给你吃。”王欣接过板栗仁，开心地咬了一口：“谢谢宝贝！给叔叔也剥一个吧。”
秦玥扭头看向关浩，嘴角有一抹勉强的笑意：“叔叔工作一天辛苦了，赶紧先吃饭吧。”
“哦，对对对，我还没吃晚饭呢，玥玥提醒的对。”关浩有些失落地走进了厨房。
王欣担忧地看着秦玥，“玥玥，叔叔跟妈妈已经结婚很长时间了，如果你不想喊他爸爸，叔叔不会生气的，可是……”
王欣摸了摸自己的肚子，“你快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，到时候……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秦玥打断了妈妈的话，“小宝宝出生后，我就跟小宝宝一样，喊叔叔‘爸爸’。”
“玥玥真懂事。”王欣在秦玥的脸上亲了一下。
秦玥的手里继续剥着板栗壳，没人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。
02
秦玥从生下来，妈妈就天天在家里陪着她。
爸爸秦原也很爱她，虽然经常不在家，只要回来了就会给她买各种喜欢的东西。
带她去游乐园，带她去迪士尼看烟花。
还会把她扛在肩上跟妈妈说：“玥玥是我的小天使。”
秦玥五岁生日时，家里来了个女人。她是秦原公司的女老板，穿着高跟鞋和漂亮的衣服，她叫许佳丽。
王欣哭着让秦原滚，秦玥哭着要爸爸抱。
最后，秦原净身出户，跟着许佳丽走了……
王欣离婚后，不吃不喝地蜷在家里。秦玥喊她，她不应；秦玥饿了，她也不管。
几天后，脏兮兮的秦玥敲开了邻居家的门，才救下了王欣一条命。
“玥玥，别剥了，跟妈妈去洗澡。”王欣一手扶着腰，一手按在沙发扶手上，吃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。
“哎呀，小心点。”关浩快速擦掉手上的洗洁精，跑过来搀住了王欣。
秦玥丢掉手里的板栗壳，“妈妈，我自己去洗吧。”
“好吧，那你先去洗，妈妈去躺一会儿。”
“怎么了？预产期还没到吧？今天是不是累着了？……”关浩把王欣半托半抱地送到了卧室里。
秦玥把换洗衣服放在台子上，默默地关上了淋浴房的门。
【病房内】
“这孩子长得真好看，像个洋娃娃。”隔壁床的大姐羡慕地看着王欣怀里抱的婴儿。
大姐的老公瓮声瓮气地打断了她，“别瞎说，人家生的是个男娃子，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啊。”
关浩赶忙打圆场，“都一样，都一样，我们家也有个女儿，一会儿放学就过来。”
秦玥从门上的玻璃往里看着，没有立刻进去，她知道关浩一说开头，就停不住嘴了。
“……全小区一般大的孩子里，就我们家玥玥最聪明。”秦玥精准地踩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出现在房间里。
“爸爸。”秦玥甜甜地喊着关浩。
“哎！我女儿来了，快，来看看小弟弟。”
秦玥低头看着小婴儿，“妈妈，我可以叫他小豆丁吗？”
王欣摸了下婴儿的小脸，“既然玥玥喜欢，豆丁就做乳名吧。”
从医院回家的第三天，秦原来了。
“不知道买些什么好，就买了些孩子能用的。”秦原站在门口，有些局促。
王欣冷着一张脸，堵在门口，压根儿不想让他进门。
请了陪护假在家的关浩，赶紧跟过来，说道：“欣欣，豆丁是不是饿了？你看一下呢？”
王欣接过孩子就往里走，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。
关浩为了缓解尴尬，主动开口：“进来坐吧，我给你倒杯水。”
秦原硬着头皮坐在了沙发上，看着这个曾经的家，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“你是来看秦玥的吧，她快放学了，你坐这等她一会儿吧。”
关浩就是这点好，总能读懂别人的心事，却不让人为难。王欣就是欣赏他这一点，才重新鼓起勇气跟他结婚的。
“呃，那个，我想跟你们商量件事儿。”秦原艰难地吞咽着口水。
“有什么事儿，你说，欣欣那儿，我帮你转达。”
“就是……那个，周末的时候，玥玥能不能去我那儿……”
“你做梦！”王欣红着一双眼睛，风一样地冲了出来。
“欣欣，别这样，别吓着豆丁。”关浩上前一把抓住了她。
秦原痛苦地抬起了头，“我知道，我答应过你，永远不来看孩子，可是，玥玥也是我的孩子，我想……”
“不，你们没孩子是你们的报应，玥玥现在是我跟关浩的孩子。”王欣咬牙切齿地说完了整句话。
“滚！你给我滚出去！”王欣低声嘶吼着，试图挣脱关浩的手臂。
“秦原，你先回去吧，有事儿改天再聊。”看着王欣近乎疯魔，关浩也下了逐客令。
秦玥刚出电梯，就看到了低头走路的秦原，她赶紧躲在了安全门后。爸爸看上去有些憔悴，可秦玥不打算出去见他，只是目送着秦原进了电梯。
晚上，豆丁一直有点吐奶，关浩急了，“欣欣，带儿子去医院吧。”
“没事儿，玥玥小时候也这样过，多拍几次就好了。”王欣把豆丁抱起来继续拍着后背。
卧室门口探出个小脑袋，“妈妈，你和爸爸带弟弟去医院吧，他还这么小。”
王欣不放心地看着秦玥，“你一个人在家能行吗？”
“放心吧，妈妈，有事儿我就去找楼下的陈奶奶。”
豆丁住院期间，关浩和王欣忙得两头跑，就把秦玥托付给了陈阿婆帮忙照应。
“王欣啊，秦玥在医院吗？”陈阿婆焦急的声音像一记重锤，砸得王欣头一晕。
得知消息的关浩急忙请假，赶往医院。
“你先别急，她可能是去同学家了。”关浩嘴里安慰着王欣，心里却有了个想法，可他不敢告诉王欣。
03
接到关浩的电话，秦原才知道，秦玥是偷偷跟自己见面的。
秦原站在冷饮店门外，看着里面一勺一勺吃着冰激凌的女儿，愧疚感再次涌上心头，这孩子太让人心疼了，知道要背着王欣和自己见面。
“玥玥，你妈妈找不到你，急坏了，刚才是你……是关浩给我打的电话。”秦原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关浩，玥玥在家里是喊他‘爸爸’还是‘叔叔’？想到这一点，心里感到莫名的酸楚。
“爸爸，妈妈有弟弟了，我好怕他们不要我，可我不敢跟妈妈说。”秦玥的眼泪夺眶而出，滴落在桌上。
秦原的心猛地揪紧了。他伸出手，轻轻地握住女儿的小手：“玥玥，搬来跟爸爸住好吗？”
“爸爸，我跟你说的话，你别告诉妈妈，我怕……”秦玥抽泣着，声音断断续续。
“玥玥不怕，有爸爸在呢。”秦原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，将女儿紧紧搂进怀里。一滴泪水悄然滑落，浸湿了秦玥的发梢。
当关浩带着秦玥回到家时，王欣的情绪几近崩溃。她抱着女儿大哭：“你忘记了吗？你忘记他是怎么对待我们娘儿俩的吗？一盒冰激凌就把你收买了……”
秦玥哽咽着回应：“妈妈，我没忘，可是你跟关爸爸照顾我和弟弟太辛苦了。我想帮忙也帮不上，我不想妈妈和关爸爸这么辛苦……”
关浩等两人情绪稍微平复后，缓缓开口：“欣欣，我们作为玥玥的父母，有义务给她提供一个更好的环境，对不对？豆丁的到来是惊喜，也是另一份责任，我们无法做到两者兼顾。秦原是玥玥的生父，这个事实无法改变。如果他能够给玥玥提供更好的成长条件，那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。”
王欣眼眶再次泛红：“可是，我舍不得……”
关浩握住她的手，目光坚定：“放心，我就是你们的后盾。”房间里沉默良久。每个人都在权衡，每个人都在挣扎。
【别墅】
清晨的阳光从厚重的窗帘缝隙里漏进来，在餐桌上洒下一道道的影子。许佳丽端着刚煮好的咖啡走到桌边，‘铁娘子’的脸上挂着难得的柔和，“快吃吧，今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。”她的声音尽量轻快，可没人回应。秦原低头看着手机，眉头微蹙；秦玥则盯着面前的牛奶发呆，手指轻轻敲打着杯沿，发出细碎的声响。
“玥玥，昨天学校怎么样？”许佳丽试探性地问了一句，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。她知道这个孩子并不喜欢自己，但她还是希望能找到一个突破口。
“嗯，还行。”秦玥抬起头看了眼秦原，又飞快地瞥了一眼许佳丽，没再多说一句话。
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，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。许佳丽抿了抿嘴唇，将咖啡递给秦原后，自己也倒了一杯。“这咖啡味道……”她刚喝了一口，就皱起了眉，“有点咸？”
秦原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，随口说道：“可能是你放糖时弄错了。”
“不，是盐。”许佳丽放下杯子，勉强笑了笑，“没关系，可能是我刚才太匆忙了。”
秦玥坐在一旁，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。心里冷冷地想着：“下次我会放上漂白剂，让你尝尝更‘特别’的味道。”想到这里，她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，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。
许佳丽没有继续追究，只是默默地把杯子推到一边，重新站起来准备收拾厨房。她背对着众人，肩膀略微僵硬，显然这一幕让她有些难受。然而，她很快调整情绪，转身时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，“谁要再来点早餐？还有煎蛋哦。”
秦玥看着她的背影，心里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。一方面，她厌恶这个女人讨好自己的笑脸；另一方面，她又隐隐觉得许佳丽太理智，不是好对付的。“爸爸怎么会选她？”她低声嘟囔了一句。
这时，秦原终于开口了，语气里透着一丝疲惫：“佳丽，别忙了，坐下来吃吧。”他顿了顿，俯身看向女儿，“玥玥，别总板着脸，一家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开心。”
听到这句话，秦玥握紧了手中的勺子，用一种近乎机械的动作搅动着牛奶，仿佛要把所有的怒气都倾注在这小小的动作中。而许佳丽则强忍住内心的酸涩，挤出一个微笑，“玥玥，多吃点。”
秦玥低头喝着牛奶，想起那天晚上，王欣在厨房里捂住嘴的哭声。
04
几个月后，秦玥慢慢适应了爸爸的新家，为了让爸爸高兴，她喊许佳丽“妈妈”。
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柔和地照进了阳光房，许佳丽坐在沙发上，惬意地眯着眼睛。对面是她的姐姐许瑶，穿着一件米色风衣，眉宇间透着几分精明。
许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，“听说秦玥最近迷上了画画？”
“嗯，她挺有兴趣的。”许佳丽点点头，“这孩子很聪明，所以我想劳烦帮我联系下徐画家，好好指导她一下。毕竟……秦原也会很高兴的。”
许瑶闻言皱了皱眉，放下茶杯，语气变得严肃：“佳丽，你有没有想过，这孩子将来会怎么样？她不是你的亲生女儿，等有一天涉及到财产分割，你真的能放心吗？”
许佳丽愣了一下，随即摇摇头，“没必要想那么远，现在秦玥还是个孩子。再说了，医疗手段越来越先进，也许哪天我可以拥有自己的孩子。”
“我就是提醒你，别太单纯了。”许瑶叹了口气，压低声音，“我知道你是想对她好，可人心难测啊。尤其是这种继母和继女的关系，更得小心点。”
这时，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，两人同时抬头看去。只见秦玥站在门口，手里抱着一本画册，正看着她们。她的表情像是刚睡醒的孩子般懵懂，却又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。
“玥玥，你怎么来了？”许佳丽赶紧站起来，走过去牵住她的手，“是不是饿了？我让阿姨给你准备点心。”
“不用了，妈妈。”秦玥摇了摇头，看向许瑶，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，“姨妈好。”接着转向许佳丽，“妈妈，我去画画了。”说完，她转身离开。
回到自己的房间后，秦玥关上门，手指无意识地翻动着画册的页面。脑海中回荡着刚才听到的那些话——虽然她并不完全明白“财产分割”是怎么回事，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许瑶的敌意。
秦玥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，像冰封的湖面。
第二天放学后，秦玥主动找到许佳丽，说出了自己的决定：“妈妈，我不想拜入什么名师门下了。我想报一个高级绘画培训班，那里也会有很好的老师。”
许佳丽显然吃了一惊，“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？那个大师可是很难预约的！”
“我觉得自己还需要更多基础练习。”秦玥抬起头，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，“而且，培训班的同学也多，大家一起学习更有意思。”
许佳丽犹豫了一下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，“好吧，既然你决定了，那就这样吧。”
夜幕降临，窗外刮起了风，树枝摇曳的声音敲打着玻璃窗。秦玥坐在书桌前，翻开新的画本，用铅笔轻轻勾勒出第一幅草图。那是一只展翅飞翔的乌鸦，重重地笔触，仿佛穿透了纸张。
清晨的山间弥漫着一股湿润的气息，薄雾像一层轻纱笼罩在树梢上。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，斑驳的光影落在蜿蜒的小路上。
许佳丽走在最前面，手里拿着那条淡粉色的丝巾，时不时回头看看跟在后面的秦玥。“玥玥，累了吗？要不要休息一下？”她已经习惯了当妈妈的感觉，声音里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亲昵。
秦玥摇了摇头，嘴角泛起两个浅浅的酒窝，“不用了，妈妈。”她刻意加重了“妈妈”两个字，语气里透着几分甜腻。
秦原跟在最后面，双手抓着背包带，背包里全是秦玥爱吃的零食。这条小路不是常走的登山路，四周的树林太寂静，秦原本就不是胆大的人，心里莫名就紧张了起来。他急走两步，追上了前面的妻女。
一行人继续沿着狭窄的山路向上攀登。走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时，许佳丽停下脚步，转过身看向秦玥，“玥玥，这里风景真好，我们拍张照片吧？”
秦玥点了点头，乖巧地站在一旁摆好姿势。然而，就在许佳丽按下快门的瞬间，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起了她的丝巾。那条丝巾从她手中滑落，飘向不远处的悬崖边。
“哎呀！”许佳丽惊呼一声，急忙追了过去，“我的丝巾！”
秦玥的目光追着那条丝巾，那是爸爸送给许佳丽的第一个礼物。她悄悄加快脚步跟上去，许佳丽探着身子捡丝巾的时候，秦玥的脚绊到了一块石头。“哎呀！”惊呼声好像吓到了许佳丽，她脚下一滑，身体失去了平衡。
“小心！”秦原喊了一声，但已经来不及了。悬崖下的一声尖叫划破了四周的宁静，随后便归于死寂。
05
“爸爸……”秦玥的声音带着哭腔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，“我刚才想去拉妈妈，可是……可是没做到……”
秦原的脸色苍白如纸，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。他蹲下身子，把头埋进手掌，肩膀剧烈地抖动着。哽咽声被风吹散，格外凄凉。
葬礼后，秦玥坐在房间里，在画本上画了一幅画——一个模糊的人形正从高处坠落，长发飘散，周围环绕着几只展翅飞翔的乌鸦。
秦玥拿出一个日记本，认真地写下了几句话：
我跌倒后，看见她摔了下去。
她尖叫的声音，像断线的风筝。
我哭了，我害怕爸爸会发现。
其实我在心里已经说了对不起。
夜色如墨，窗外的风呼啸着拍打玻璃窗，发出令人不安的声响。客厅里弥漫着浓烈的酒气，茶几上摆满了空酒瓶，有些已经倒下，液体沿着桌沿滴落在地毯上，形成一片湿漉漉的痕迹。
秦原瘫坐在沙发上，双眼通红，手里还攥着半杯未喝完的威士忌。他的目光游离不定，一会儿盯着墙上的结婚照发呆，一会儿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，仿佛那里沾染了什么无法洗去的污渍。
“爸爸……”秦玥从楼梯口探出头来，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人，“你还没睡吗？”
秦原抬起头，看到女儿站在门口，瘦瘦的身影被昏黄的灯光拉长，显得格外单薄。他叹了口气，语气带着几分疲惫：“怎么还不去睡觉？这么晚了，小孩子应该早休息。”
“我怕黑，想陪陪爸爸。”秦玥慢慢走过来，她伸手扶住沙发边缘，小心翼翼地坐到父亲身旁，“妈妈不在了，我要学会照顾爸爸。”
提到“妈妈”两个字，秦原的身体猛地一僵，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了几分。他沉默了很久，才低声问道：“玥玥，那天爬山的时候，你真的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吗？”
这是最近几天里，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。虽然每次都是随意提起，但秦玥知道，这背后藏着一种隐隐的怀疑。她低下头，假装思考了一会儿，然后摇摇头：“没有啊，我只是记得妈妈摔倒了，然后就……”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，眼眶迅速泛红，“爸爸，是不是因为我太笨了，所以没能拉住妈妈？如果我当时不跌倒就好了……”
说到最后，她干脆扑进秦原怀里，抽泣起来。泪水浸湿了秦原的衬衫，却也成功让他的眉头松懈下来。他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，语气软化了许多：“不是你的错，别哭了。你还小，这种事情谁也没办法预料到。”
秦玥靠在父亲胸口，听着他的心跳声逐渐平稳下来。
“爸爸，你会一直陪着我的，对吧？”她抬起头，眼神清澈得像湖水，“不要像妈妈那样离开我，好不好？”
这句话像是戳中了秦原最柔软的部分，他怔了一下，随后把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。“当然不会，爸爸永远都在。”他说着，却又忍不住伸手拿起了另一瓶酒。
王欣生日的那天，秦玥给妈妈打了祝福电话，给自己买了蛋糕。别墅里空荡荡的客厅让秦玥知道，爸爸又躲在房间里喝酒了。
“妈妈以前说过，奶油掉在地上会让人滑倒受伤。”秦玥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。她刮掉了蛋糕上厚厚的奶油，眼中闪过一抹决然。
不一会儿，楼上传来脚步声，是秦原正从卧室走出来，醉醺醺地扶着墙。秦玥迅速问道：“爸爸，你饿了吗？要不要我帮你拿点水？”
“嗯……好。”秦原挥了挥手，语气疲惫又漫不经心。保姆今天请假了，没人打扫楼梯。被抹平的奶油，就在楼梯的台阶上。
秦玥转身走向厨房，心跳得像要蹦出来。
秦原摇摇晃晃地走向了楼梯，摸索着扶手，踏上了台阶——
“砰！”一声闷响划破寂静，接着是重物翻滚的声音。
秦玥听到动静，轻轻地放下手里的杯子。她屏住呼吸，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向楼梯口。只见秦原躺在冰冷的地板上，身体扭曲成一个奇怪的姿势，额头上有了一团模糊的红。
“爸爸！”她跑过去，声音带着哭腔，“你怎么了？快醒醒！”
但无论她怎么呼唤，秦原都没有回应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精味，混合着血腥的气息，让人感到窒息。
秦玥跪坐在地上，脸上满是泪水，双手颤抖着拨通了急救电话。她挂断电话后，抬头看向了楼梯。
随后，她站起来擦掉眼泪，慌乱地冲进厨房找毛巾。当她再次回到现场时，奶油已经不见了，只剩下一些模糊的印记。一切看起来就像是个意外。
救护车很快赶到，将秦原送往医院。医生诊断他颅内出血，需要紧急手术。而秦玥则坐在病房外，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，一直在发抖。
“爸爸会死吗？他会醒过来吗？……”她低声说道，不断用手去擦着额角。
天亮时分，许佳丽的姐姐匆匆赶来医院，看到昏迷中的秦原，脸色骤变。“怎么会这样？”她质问道，“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异常？”
秦玥低垂着眼睑，避开对方锐利的目光。“我不知道，妈妈不在后，爸爸经常一个人喝酒，昨晚爸爸喝了很多酒，然后就摔倒了……”她的声音哽咽，乖巧的脸上满是眼泪。
06
傍晚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，窗外的风声夹杂着楼下孩子们嬉闹声，像是为这压抑的家庭氛围增添了背景音。
王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，怀里抱着刚满一岁的豆丁。她的目光时不时扫向秦玥的房门，心里仿佛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，怎么也搬不开。
豆丁在她怀里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，试图抓住她的头发，可王欣的目光却始终游离，甚至没注意到孩子快要扯掉她的头发。
“会不会是……”这个念头刚冒出来，就被她用力掐断。怎么可能呢？秦玥才十一岁，还是个孩子啊！可是，许佳丽的出事，秦原摔倒时家里的保姆不在……还有，许佳丽姐姐许瑶的那句话“这个孩子太安静了，安静得不正常。”
“妈……妈妈？”豆丁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，胖乎乎的小手拍打在王欣的脸颊上。王欣这才回过神来，低头看着儿子天真的笑脸，柔声说道：“乖，别闹，妈妈在想事情。”
秦原昏迷的消息传到王欣耳中时，她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。医生告诉她，秦原的情况很不乐观，可能会长期昏迷甚至永远醒不过来。那一刻，王欣更揪心的是，秦玥该怎么办？
一年前，许佳丽和秦原承诺能给秦玥提供更好的环境，孩子便跟随他们生活了。如今，许佳丽意外身亡，秦原又昏迷不醒，许佳丽的姐姐明确表示不愿接手秦玥，理由是“我们家已经够乱了”。
而关浩——虽然对秦玥一直抱有善意，但也难免流露出犹豫。“欣欣，你真的想好要接她回来吗？”他问得小心翼翼，“毕竟……我们现在还有豆丁要照顾，忙不过来啊。”
王欣沉默了很久，恳求地看着关浩：“浩，她是我的女儿，我不能丢下她不管。”她的语气坚定，可内心却充满了矛盾和不安。
于是，在秦原住院三天后，王欣决定把秦玥接回家。一方面是为了避免外界的闲言碎语对秦玥的伤害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隐隐觉得，只有亲自观察秦玥的一举一动，才能解开自己心中的疑团。
王欣推开家门时，秦玥正站在玄关处，“妈妈！”她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，完全不像经历过重大变故的孩子。“我帮你拿包吧！”她主动伸手接过王欣手中的购物袋，动作熟练又乖巧。
“玥玥，上学没迟到吧？你爸刚拿的驾照，早上又那么匆忙，我都担心他的车技。”王欣把豆丁放到学步车上。
“没有呀，爸爸开车挺稳的，跟我爸差不多……”
空气突然凝固了。王欣从秦玥的表情中，捕捉到一丝不安。
“最近培训班怎么样啊。”王欣岔开了话题。
“挺好的，老师夸我画画进步了。”秦玥恢复了笑容，向前几步挽住王欣的手臂，“妈妈，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。”说着，把头靠在了王欣的怀里。
王欣的心猛地一颤，那些流言，许瑶的声音……
当初离婚时，自己确实恨过许佳丽，恨不得将她跟秦原千刀万剐。可是，这种恨意差点葬送了自己，是关浩的爱才让她重新活了过来。
晚上九点，豆丁在沙发上终于玩累了，靠在王欣怀里打起了瞌睡。关浩坐在餐桌旁整理着文件，偶尔抬头看看母子俩，眼神里透着疲惫。秦玥坐在沙发的另一端，专心地看着一本画册，时不时地伸出手指在空中描摹。
王欣把睡着的豆丁抱进卧室，悄悄推开小房间的门。秦玥的房间里整洁得近乎完美，书桌上的画本和日记本整齐地摞在一起，没有一点凌乱的迹象。这种过分的秩序感反而让王欣感到不安。
“某些儿童会通过伤害他人来获取关注。”几天前心理医生的话突然浮现在她的脑海中，“他们可能表现得很乖巧，但内心深处隐藏着一种扭曲的需求，比如渴望成为家庭唯一的焦点。”
王欣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，随即伸手拿起了画本。翻开第一本，里面都是一幅幅简单的风景画，色彩鲜艳，构图明亮。然而，当她翻到另一本时，发现这本的每幅画上，都有一只乌鸦——乌鸦站在悬崖边；乌鸦翅膀展开仿佛要吞噬整个世界；一个模糊的人影从高处坠落，周围还是几只乌鸦环绕。
王欣的心猛地一沉，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。
放下画本，她在抽屉的最里边找到了一个日记本。封面上贴着几张卡通贴纸，女孩子就是喜欢这些可爱的小物件。
可里面的内容却不像一个孩子该有的思想。
07
秦玥的日记里写着：
“妈妈说，我很快就要当姐姐了，小宝宝会抢走我在妈妈心中的位置吗？”
……
“妈妈让我喊关浩‘爸爸’，可我的爸爸是秦原，虽然他很坏，是坏女人让他变坏的，我恨他们。”
……
王欣的手停在半空中，指尖冰凉。她继续往下读，发现更多让她心惊胆战的内容：
“我跌倒后，看见她摔了下去。她尖叫的声音，像断线的风筝。我哭了，我害怕爸爸会发现。其实我在心里已经说了对不起。”
……
“妈妈跟我说过，奶油掉在地上要及时清理，不然会有人滑倒的。爸爸果然摔倒了，他的头撞在地上的声音让我害怕。”
……
眼泪无声地滑过王欣的脸颊，她感觉呼吸变得困难，心脏像被人狠狠攥住一般疼痛。这一切太荒谬了，却又如此真实。秦玥的每一句话、每一幅画，都在指向同一个残酷的事实——那个看似乖巧懂事的女儿，竟然策划了一场场“意外”。
就在这时，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。王欣慌忙合上日记本，将它放回原位，然后快步走出房间。当她看到秦玥站在门口的一瞬间，脸上的笑容僵硬得像戴了一副面具。
“妈妈，你在找什么吗？”秦玥歪着头，声音软糯得像个普通孩子，眼神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。
“豆丁把图画书撕坏了，我想找胶水粘起来。”王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，“困了吧？快去睡吧。”
“嗯，妈妈晚安。”秦玥点点头，甜甜地笑着，“妈妈，我可以抱一下弟弟吗？”
王欣的身体微微一僵，脑海里浮现出画本和日记的内容。她看着女儿天真的笑脸，明明知道眼前这个孩子可能做了可怕的事情，可她依然无法相信，也无法接受。
“好啊，明早豆丁醒了，你再抱他。”王欣强忍住内心的波澜，轻轻拍了拍秦玥的手背。“早点睡。”
王欣站在原地，久久没有动弹。她的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心理医生的那句话：“某些儿童会通过伤害他人来获取关注……”窗外的风忽然大了起来，吹动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。
豆丁坐在客厅的地毯上，手里抓着一块饼干，咯咯笑着往嘴里塞。王欣正在厨房忙碌，锅里的汤咕噜噜冒着热气，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。关浩坐在餐桌旁打开笔记本电脑，一边工作一边看着儿子，嘴角挂着满足的笑容。
“豆丁，慢点吃，别噎着。”王欣的声音从厨房传来，带着几分温柔和叮嘱。
两岁的豆丁一边抓着图画书，一边继续啃他的饼干。秦玥站在沙发旁边，在看电视，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个小小的身影。
【前一天】
秦玥放学回家时，在小区门口遇到了一位修理工。他正蹲在地上修理一辆儿童推车，工具箱打开着，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零件。螺丝钉、弹簧、扳手……每一样都反射着金属特有的光泽。
“小朋友，要不要帮忙？”修理工抬起头，冲她笑了笑。
秦眸摇了摇头，目光却停留在那颗细小的螺丝钉上。它很小，尖锐的一端微微泛着寒光。
【当天】
“妈妈，泡。”豆丁拉着王欣的手撒娇道。
“好，等会儿给你拿。”王欣答应得很爽快，转头对秦玥说，“玥玥，你帮弟弟拿一下饼干吧，我这边还有点事。”
秦玥点点头，脸上挂着乖巧的笑容。“好的，妈妈。”她走进储物间，拿出一包豆丁最喜欢的夹心饼干，动作熟练地拆开包装袋。随后，她悄悄从口袋里掏出那颗螺丝钉，轻轻按进饼干的夹心里。
“豆丁，你的小饼干来啦！”秦玥走到客厅，把饼干递给弟弟，声音软糯得像个天使。
豆丁开心地接过饼干，直接咬了一口。下一秒，他的表情突然僵住了，嘴巴微微张开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样。“唔……”他皱起眉头，一副想哭的表情，脸也涨得通红。
“怎么了？”王欣听到动静立刻跑了出来，看到豆丁痛苦的模样，顿时慌了神。“豆丁，怎么了？是不是噎住了？”
关浩也丢下手中的文件，急忙冲过来拍打豆丁的背。“快吐出来！嘴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？”
豆丁拼命咳嗽，眼泪鼻涕一起涌了出来，最后终于吐出了那块饼干——以及嵌在里面的螺丝钉。他哭喊着扑进王欣怀里，声音断断续续：“妈妈……疼……”
王欣抱紧儿子，脸色铁青地看着那颗沾满唾液的螺丝钉。她的手指颤抖着捡起它，目光扫向站在一旁的秦玥。“这是怎么回事？”
秦玥一副茫然的表情。“我不知道，妈妈……”她的声音里透着委屈，眼眶甚至泛起了泪光。
关浩看着这一幕，眉头越皱越紧。“这太危险了，必须送医院检查一下。”他说着，抱起豆丁朝门外走去。
王欣跟在后面，回头狠狠瞪了秦玥一眼。那一瞬间，秦玥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击中了，默默退回到沙发上坐下。
08
医生为豆丁做了全面检查，确认没有造成严重伤害后，才松了一口气。“幸好发现得及时，不然可能会划伤食道或者胃部。”医生的话让王欣和关浩更加心惊胆战。
回家的路上，关浩握着方向盘，脸色阴沉得可怕。“这种事情怎么能发生？饼干里怎么会有这个？”他的声音里透着愤怒和不安。
王欣靠在座椅上，双手紧紧抱着豆丁，她隐约知道原因，但不能说。
夜深人静时，王欣躺在床上辗转难眠。关浩已经睡熟，呼吸均匀而平稳。她悄悄起身，走到客厅，打开灯，开始仔细检查家里的每一处角落。尤其是零食柜、玩具箱，甚至连垃圾桶都不放过。
当她打开储物间的门时，手电筒照到的角落，散落着几颗螺丝钉，还有一些细小的金属碎片。
王欣的心猛地一沉，脑海中浮现出秦玥递给豆丁饼干的画面。她闭上眼睛，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巧合，如果关浩知道了，会把女儿赶走的。
客厅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饭菜香，王欣正在厨房收拾碗筷。豆丁趴在地毯上玩他的新玩具车，嘴里咿咿呀呀地自言自语。秦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，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弟弟身上。
“妈妈，车车，跑。”豆丁突然抬起头，声音带着一丝委屈。
王欣擦了擦手，从厨房走出来蹲下身查看。“可能是电池没电了吧，等会儿爸爸帮你换一下。”
秦玥忽然插话，“我来帮弟弟修吧。”她伸手接过那辆玩具车，动作看似随意，却故意用指甲划过车身的一条接缝，直到听到塑料断裂的轻微“咔嚓”声才停下来。
“修好了！”秦玥把玩具车递还给豆丁，语气中透着几分得意。
豆丁兴奋地接过车，刚一按按钮，整个车身就散架了。他愣了一下，随即哇哇大哭起来。
王欣皱起眉头，看向秦玥。“玥玥，你怎么能这样？这是豆丁最喜欢的玩具。”
“妈妈！”秦玥眼睛里迅速蓄满泪水，声音颤抖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，“我只是想帮忙，谁知道它自己坏掉了……”
关浩从书房里走出来，抱起豆丁哄道：“别哭啦，爸爸明天给你买个新的。”
王欣叹了口气，转头对秦玥说：“以后别乱动弟弟的东西了，知道吗？”
秦玥低垂着眼睑，咬着嘴唇点了点头，眼泪掉在了地板上。
晚上，关浩和王欣躺在床上，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小夜灯。豆丁已经睡熟，王欣靠在床头，手里拿着一本书，却迟迟没有翻页。关浩侧身看着她，犹豫了一会儿，终于开口：“欣欣，我觉得我们得谈谈秦玥的事。”
“谈什么？”王欣合上书，语气有些冷淡。
“你有没有发现，最近豆丁的玩具总是莫名其妙坏掉？还有那天的事情——螺丝钉的事，真的只是巧合吗？”关浩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像是怕被谁听见。
王欣皱了皱眉，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。“你是说秦玥故意做的？她还是个孩子！”她不希望秦玥被别人当做异类。
“孩子也会有心机，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孩子。”关浩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我查过一些资料，某些儿童会通过伤害自己或者伤害他人，博取家人的关心，甚至挑拨家庭关系。她可能觉得豆丁抢走了你的注意力，所以才会……”
“够了！”王欣猛地打断他的话，声音提高了几度，“你怎么能这么想她？不管发生什么，她是我的女儿！”
关浩沉默了一会儿，随后叹了口气，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递给王欣。“我给你买了条裙子，你喜欢吗？”
王欣打开盒子，里面是一件鲜艳的红色连衣裙，剪裁优雅又不失女人味。她愣了一下，脸色稍稍缓和了些。“谢谢，我很喜欢。”
关浩握住她的手，眼神认真而坚定，“欣欣，我希望你能相信我。为了豆丁的安全，也为了我们的家庭，也许我们可以考虑装个监控摄像头。”
“不行！”王欣几乎是脱口而出，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意。“你怎么可以这样？装监控？你是在监视谁？秦玥吗？她才十一岁！如果你容不下她，那我们还怎么做一家人？”
关浩的表情僵住了，他松开手，坐直身子，语气也变得冷硬起来：“我只是为这个家好。如果继续这样下去，我们的婚姻迟早会出现裂痕。”
“你是在威胁我吗？”王欣眼眶微微泛红。
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，空气中仿佛充满了看不见的针刺。最终，关浩无奈地站起身，走进书房。王欣坐在床上，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,心里反复问着自己，我该怎么办？
09
第二天清晨，阳光给冰冷的空气添了一丝暖意。王欣早早起床准备早餐，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，试图掩饰昨晚的争吵。关浩则坐在餐桌旁，低头喝着咖啡，一言不发。
秦玥走进餐厅，看到了这一幕，她乖巧地对王欣说道：“妈妈，今天的早餐真香。”
王欣摸了摸她的头，语气温柔：“快吃吧，一会儿还要去学校。”
“嗯！”秦玥点点头，坐下后偷偷瞥了眼关浩，眼神中透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满足感。
医院的心理诊室里，飘进来淡淡的桂花香，王欣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对面那个瘦瘦的身影——秦玥安静地坐在心理医生面前，乖巧温顺。
“玥玥，最近有没有觉得害怕或者难过？”心理医生的声音温柔而低沉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。他翻开笔记本，抬头看向秦玥，眼神中透着专业和耐心。
“嗯……有时候会做噩梦。”秦玥垂下眼睑，声音轻得像羽毛，“梦见爸爸从楼梯上摔下来，还有弟弟哭得好大声……我总觉得是自己害了他们。”
听到这里，王欣的心猛地一揪，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。她咬紧嘴唇，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出来。
心理医生点点头，继续问道：“那你在家里感觉怎么样？妈妈对你好吗？”
“妈妈对我很好。”秦玥抬起头，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，但眼神却空洞得像一口深井，“可是……我觉得她更喜欢弟弟。每次看到她抱着豆丁笑的时候，我就特别难受，好像我也想变成豆丁一样。”
她的话音刚落，身体突然微微颤抖了一下，随后用手捂住肚子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。“啊……胃疼……”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，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，仿佛承受着巨大的折磨。
“怎么了？哪里不舒服？”心理医生急忙站起身，走到秦玥身边查看情况。
秦玥艰难地喘息着，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，表情痛苦而真实。
医生皱起眉头，迅速联系了急诊科进行进一步检查。经过胃镜探查，医生发现秦玥的胃里竟然有一枚小小的纽扣，边缘已经有些缺损，似乎在体内停留了一段时间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？”王欣看着医生取出的异物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。她转头看向秦玥，语气既心疼又愤怒，“你为什么会吞这种东西？难道不知道有多危险吗？”
秦玥躺在病床上，虚弱地闭着眼睛，眼角挂着几滴泪水。“我……我不知道是怎么进去的……可能是不小心吞下去的……”她的声音断断续续，带着几分委屈和恐惧。
心理医生叹了口气，语气温和但坚定：“根据孩子的描述和表现，这很可能是一种创伤后应激反应导致的行为异常。她可能长期处于精神压力之下，才会出现这样的自我伤害行为。建议你们尽快加强家庭关怀，并且定期复诊。”
出院的那天，王欣牵着秦玥的手，步伐沉重得像拖着千斤巨石。
“妈妈，我是不是很奇怪？”秦玥突然开口。
“如果我真的有病，你会不会不要我了？”
王欣停下脚步，伸手摸了摸秦玥的脸颊：“傻瓜，你永远是我的女儿，不管发生什么，妈妈都不会放弃你。”
正午的太阳照在头顶上，把秦玥和王欣的影子揉合在了一起。
王欣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，心里还想着刚才接的那通电话——秦原醒了。该不该把秦玥的画本和日记告诉他呢？当她看到客厅空无一人时，不安感瞬间涌上心头。
“秦玥？”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，没有回应。
豆丁的小玩具车被扔在地上，王欣的手指微微颤抖，拨通了报警电话。
警察找到秦玥和豆丁时，他们正坐在顶楼的天台边。冷风呼啸着穿过高楼间的空隙。豆丁显然有些害怕，小手紧紧攥着姐姐的衣角，时不时抬头看看她，眼神中满是不安。
“秦玥！你在干什么！”关浩想要冲过去，却被身后的警察拦住了。一个年轻警员低声提醒：“关先生，请冷静，心理医生马上就到。”
王欣瘫软在地上，双手撑着地面，哭声撕心裂肺。“玥玥，我是妈妈啊，弟弟还小，求你放过他吧……”她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句，泪水模糊了视线。
秦玥没有回应母亲，只是低头看着脚下灯火通明的城市。“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豆丁？”她低声自语，语气里充满了委屈与不甘，“明明我才是妈妈的第一个孩子，明明我才是爸爸的女儿……”
黑暗中，埋伏在附近的特警队员开始行动了，一名经验丰富的女警从侧面迅速接近。
徐医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而平静：“玥玥，我是徐医生，你还记得吗？我们之前聊过天，我可以再陪你聊聊吗？”
秦玥猛地转头看向徐医生的方向，“我不需要任何人陪。”
女警趁秦玥分神的一刹那，果断出手将豆丁抱离了危险区域。与此同时，几名警察合力制住了试图挣扎的秦玥。
豆丁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，王欣紧紧抱住儿子，再也控制不住情绪，失声痛哭。
“放开我！我什么也没干！”秦玥嘶喊着，声音尖锐刺耳，却掩盖不了其中的绝望。“妈妈，妈妈救我！”
10
病床上的秦原，脸色苍白，眼神中透着一种久违的清醒。
王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，低垂着头。“这是玥玥的东西，”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压抑的情绪，“我……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。”
秦原伸手拿起画本，小心翼翼地翻开，神色逐渐变得凝重。他沉默了很久，才缓缓开口：“这些……都是她的？”
“嗯。”王欣点了点头，没有回头，“还有这个。”她递上了日记本，语气变得复杂起来，“你自己看吧，看完再告诉我你的想法。”
秦原看完了日记本后，双手捂住脸，肩膀微微颤抖。“怎么会这样……她才十一岁啊！”
“是啊，她才十一岁。”王欣重复了一遍，声音里多了一丝哽咽，“可你能怪她吗？从五岁开始，她就经历了太多我们无法想象的事。父母离婚、父亲离开、母亲崩溃……甚至还要面对一个突然出现的弟弟。或许，这一切对她来说太沉重了。”
秦原猛地抬起头，眼中充满了痛苦与挣扎。“所以呢？这就是她伤害别人的理由吗？……”
“我不知道！”王欣几乎是喊出来的，随即又压低声音，“我只是个母亲，我爱她，可我也恐惧。我不知道该怎么保护豆丁，同时又不会伤害她。”
王欣稳了稳自己的情绪，“现在你醒了，你是当事人，关于玥玥的未来，就由你来决定吧。”
秦原盯着手中的画本和日记本，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秦玥的脸庞：那个曾经依偎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女孩，如今却变成了一个令人心寒的存在。
精神病院的诊室里，十一岁的秦玥低垂着眼睑，偶尔抬起目光看向对面的心理医生，眼神中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无助。表情足以让任何一个成年人心软——如果他们不知道她的过往。
“玥玥，”心理医生的声音温和而沉稳，“今天感觉怎么样？有没有想起什么特别的事情？”
秦玥抿了抿嘴唇，没有说话。
心理医生决定换个方式试探。
“玥玥，你还记得之前吞下的那个纽扣吗？”
秦玥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，但她很快调整过来，抬起头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。“嗯……我记得那天胃疼得厉害，好像是不小心吞下去的。当时真的很害怕，怕妈妈会不要我了……”
她的表演堪称完美，连眼角的泪花都恰到好处。然而，心理医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，并没有接话。
片刻后，他站起身，走到窗边拉开窗帘。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房间，将阴暗的角落照得一览无余。他转过身，再次看向秦玥，这次的目光更加直接、凌厉。
“玥玥，其实我们已经对你的行为模式做过分析了。”他说得很慢，每个字都像是敲打在桌面上一样清晰，“从许佳丽阿姨的意外，到你爸爸的摔倒，再到豆丁的饼干事件……这些‘意外’真的只是巧合吗？”
秦玥的脸色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，尽管只是一闪而逝，但足够敏锐的人能够捕捉到。她咬紧牙关，试图保持镇定，可眼神里的警惕却无法掩饰。
“我不知道……”她的声音多了一分生硬。
心理医生叹了口气，缓缓坐回椅子上。“玥玥，你知道什么叫‘反社会人格’吗？”
这句话像一把利刃，直直戳进了秦玥的心脏。她的瞳孔猛地收缩，手指紧紧攥住衣摆的动作暴露了她的紧张。
“这是一种性格特质，表现为缺乏共情能力、漠视他人感受、擅长操控和伪装。”心理医生继续说道，语气冷静得令人不寒而栗，“根据我们的评估结果，你符合这些特征。”
尾声：
秦原和王欣走进了接待室，关浩抱着豆丁等在外面。
“妈妈，你不要哭。”秦玥站在王欣面前，眼神空洞。“我会乖乖待在这里的，你不用担心。”
王欣看着女儿稚嫩的脸庞，伸出手，想要拥抱她，却被秦玥轻轻躲开了。
“妈妈，我已经长大了，不需要你的抱抱了。”秦玥的声音透着一股冰冷。
王欣的手僵在半空中，久久无法收回。她看着秦玥转身走进病房的背影，仿佛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灵魂，正在一步步走向黑暗深处。
秦原一直没有开口，他不知道该如何跟秦玥沟通，生怕再次犯错。女儿走后，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窗台上，那里有一只乌鸦正安静地站着，仿佛注视着房间里的每一个细节。他突然轻声说道：“犯了错的孩子就像面镜子，他们反射的，是父母的失职和家庭的裂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