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重生之毒酒
>前世我是皇帝最锋利的刀,也是他最完美的替身。
>他总在深夜抚着我的脸,唤另一个女人的名字。
>战死沙场那日,他正为白月光举办盛大生辰宴。
>重生回出征前夜,我笑着接下他赐的毒酒。
>“陛下放心,臣定不负所托。”
>转头却将毒药喂给了敌国太子。
>“合作如何?我替你开城门,你替我…弑君。”
>宫变那夜,皇帝死死攥住我的裙角:“婉月...”
>我俯身轻笑:“陛下,臣叫沈知微。”
>簪尖刺入他咽喉时,他眼中映出我从未有过的冷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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喉间翻涌的血腥气,比塞外最烈的风雪还要刺骨。
沈知微蜷在冷宫角落那张散发着霉味的硬榻上,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脏腑深处撕裂般的剧痛。毒,深入骨髓的剧毒,正一寸寸啃噬着她所剩无几的生命。是萧彻赐的。那个她曾用血肉之躯护在身后的帝王,那个曾在她耳边呢喃着另一个女子名字的男人。
窗棂破败,漏进一丝浑浊的天光,也漏进了远处隐约的丝竹管弦之声,飘飘渺渺,却喜庆得扎心。今日,是苏婉月的生辰。她知道的。萧彻必定在琼华殿为她设下盛大的宫宴,珍馐美馔,歌舞升平。而她,他口中那把最锋利的刀,他怀里那个最完美的替身,此刻正像一块被榨干最后价值的破布,无声无息地烂在这冰冷的囚笼里,等着咽下最后一口气。
意识像沉入冰冷粘稠的墨汁,不断地下坠。前世纷乱的画面在濒死的黑暗中疯狂闪现:金銮殿上,他亲手为她披上玄甲,眼神灼热,赞她是大胤最利的剑锋;边关寒夜,他披着大氅闯入她的帅帐,带着一身酒气,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抚过她的眉骨、鼻梁,一遍遍低唤着“婉月”,那痴迷又痛苦的眼神,像是透过她的皮囊,死死攫住另一个灵魂的影子;还有…还有那场最后惨烈的决战,沙尘蔽日,她身中数箭,血染黄沙,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求援的烽火…而千里之外的皇城,此刻想必正为苏婉月的生辰宴燃放起漫天绚烂的烟火吧?
“呵…”一声破碎的冷笑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,带着浓重的血腥味。替身?工具?原来如此。她一生的浴血搏杀,所有的赤胆忠心,不过是另一个女人光华下微不足道的注脚,一个随时可以抹去的影子。
不甘!蚀骨的不甘如同地狱的业火,猛地在她行将枯竭的心底炸开,瞬间席卷了每一寸濒死的感知。凭什么?凭什么她要这样死去?凭什么萧彻和苏婉月能高坐云端,享尽世间尊荣?若有来世…若有来世…她定要将这巍巍宫阙,连同那对狗男女虚假的深情,一同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!
这股滔天的恨意,竟似在虚无中撕开了一道炽白的裂口!
……
视线骤然清晰。
不再是冷宫令人窒息的腐朽昏暗,而是熟悉的、属于镇国将军府的沉厚床帐。帐顶绣着威猛的狻猊,在烛光下流转着冰冷的金属光泽。身下是柔软的锦褥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、她惯用的冷梅熏香。
沈知微猛地坐起身,动作牵动了胸腹间残留的幻痛,让她闷哼一声。她低头,双手摊开在眼前。不再是那双布满冻疮和老茧、枯瘦如柴的手,而是骨节分明、带着薄茧却依旧有力的武将之手。身上穿着柔软的素色寝衣,而非那身破烂肮脏的囚服。
她掀开锦被,赤足踩在冰凉光滑的墨玉地砖上,几步冲到妆台前。巨大的菱花铜镜映出一张脸——年轻,英气逼人,眉宇间带着久经沙场磨砺出的锐利,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。正是她二十岁、即将挂帅出征北狄前夕的模样!
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几乎要撞碎肋骨。她回来了!真的回来了!回到了命运的岔路口,回到了那个她即将再次被推入地狱、为他人做嫁衣的时刻!
就在这时,外间传来侍女恭敬而略带紧张的通传:“将军,陛下…陛下深夜驾临,已至前厅!”
来了!
2 冷宫夜话
沈知微眼底翻涌的滔天恨意,在抬眼的瞬间,被一种近乎完美的、冰冷沉静的漠然彻底覆盖。她对着铜镜,缓缓勾起唇角。很好。萧彻,我们的戏,重新开锣了。
她并未刻意装扮,只随意披了件玄色外袍,拢了拢略显凌乱的发髻,便快步走向前厅。步履沉稳,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。
厅内灯火通明。萧彻一身玄色常服,负手立在厅中,身姿挺拔如松,龙章凤姿。昏黄的烛光柔和了他过于冷硬的轮廓,却衬得那双深邃的眼眸愈发幽暗难测。听到脚步声,他转过身,目光落在沈知微身上,带着一种审视的、掺杂着复杂情绪的专注。
“微臣沈知微,参见陛下。”沈知微单膝跪地,声音清朗平稳,听不出一丝波澜。
“免礼。”萧彻的声音低沉悦耳,带着惯有的、令人沉溺的磁性。他上前一步,虚扶了一把。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沈知微脸上时,那份审视便化作了某种难以言喻的、近乎贪婪的流连。他的视线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,最终停留在她的鼻梁和唇线处,久久不动。
又是这样。沈知微垂着眼睫,掩去眸底深处冻结的冰寒。前世她不懂,只以为是帝王对爱将的器重与不舍。如今才明白,这每一次深夜的凝视,每一次指尖的流连,都是在透过她这张脸,拼凑着他心中那个遥不可及的幻影——苏婉月。
“知微,”萧彻终于开口,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放低的柔和,“明日便要出征了。北狄凶悍,朕…心甚忧。”他顿了顿,从袖中取出一个极其小巧精致的白玉瓶,瓶身温润,在烛光下流转着莹莹的光泽,瓶口用一层薄薄的金箔密封着。
“此乃宫中秘制的‘玉露凝神丹’。”他将玉瓶递到沈知微面前,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怀,“战场凶险,耗神费力。此药有奇效,能于瞬息间激发潜能,提振精神,助你在危急关头反败为胜。切记,需在战局最紧要关头服下,方显神效。”
玉露凝神丹?沈知微心中冷笑,冰封的恨意几乎要冲破那层完美的伪装。前世,正是这瓶所谓的“神丹”,让她在最后一场关键战役中,明明察觉了敌方主力的异动,身体却骤然脱力,气血逆行,眼睁睁看着大军被围,身陷死地!那哪里是什么激发潜能的圣药,分明是催魂夺命的剧毒!萧彻要的,就是用她的命,用数万边军的血,去铺就他铲除异己、稳固皇权的路,顺便为她这个替身画上一个“为国捐躯”的完美句点。
她的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了一下,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。面上却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、感动与受宠若惊。她双手恭敬地接过那冰凉的白玉瓶,指腹轻轻摩挲过瓶身光滑的曲线,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信任。
“陛下隆恩,臣…感激涕零!”沈知微抬起头,目光迎向萧彻,眼神清澈、忠诚,带着武将特有的坚毅,“陛下放心!臣沈知微,定不负陛下所托!此去北疆,必破狄虏,扬我大胤国威!纵使粉身碎骨,亦在所不辞!”她的话语掷地有声,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为君效死的赤诚。
萧彻看着她眼中纯粹的忠诚和那与苏婉月极其相似的眉眼轮廓,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、难以捕捉的复杂。他微微颔首,语气带着嘉许:“好!朕等你凯旋!待你归来,朕亲自为你设宴庆功!”
他伸出手,似乎想像从前那样,习惯性地去抚她的鬓角。沈知微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自己皮肤的刹那,极其自然地、带着一丝武将不拘小节的豪迈,再次躬身抱拳,朗声道:“谢陛下!微臣定当不负圣恩!”
萧彻的手在空中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,随即收回,深深看了她一眼:“早些歇息,养精蓄锐。”说完,转身大步离去,玄色的衣袍在夜风中翻卷,带起一阵冷冽的气息。
直到那象征着无上皇权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将军府沉沉的夜色里,前厅沉重的大门被无声合拢,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,沈知微才缓缓直起身。
脸上的感激、忠诚、坚毅如同破碎的面具,瞬间剥落殆尽。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,那双曾经清澈坚毅的眸子,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,幽冷死寂。
她摊开手掌,那枚小小的白玉瓶静静躺在掌心,温润的光泽此刻看起来如同毒蛇冰冷的鳞片,散发着致命的诱惑。指尖微一用力,瓶口那层薄薄的金箔被轻易捻开。一股极其清冽、带着淡淡雪莲冷香的奇异气息瞬间弥漫开来,钻进鼻腔。
就是这味道!前世让她在绝望中沉沦的味道!沈知微的呼吸骤然一窒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。她猛地攥紧玉瓶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仿佛要将这剧毒的物件连同前世的屈辱与怨恨一同捏碎!
不行。她深深吸了一口气,强行压下翻涌的杀意和呕吐感。这毒,还有大用。
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,穿透紧闭的门窗,投向北方——那广袤、苦寒、即将被鲜血浸染的战场。一个疯狂而决绝的计划,在她冰冷的心中迅速成型。萧彻,你想用我的血铺路?好得很。那便看看,最后踏着血路走向深渊的,究竟是谁!
3 沙场血誓
塞外的风,带着砂砾和铁锈的腥气,粗粝地刮过沈知微的脸颊。玄铁重甲覆盖着她挺拔的身躯,猩红的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,如同燃烧的复仇之焰。她勒马立于高坡之上,俯瞰着下方广袤荒原上对峙的两股钢铁洪流。一方是她的“大胤精锐”,旌旗招展,肃杀之气直冲云霄。另一方,则是北狄剽悍的狼骑,人马皆覆着厚重的皮甲,如同蛰伏的黑色潮水,散发出蛮荒原始的压迫感。
战鼓沉闷地擂响,声波震得大地微微颤抖。
“将军!狄人主力已按计划,被诱至黑风峡口!”副将策马奔来,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,“只是…峡口地势险峻,一旦合围,我军前锋恐…恐难脱身!”
沈知微面无表情,目光如冰冷的刀锋扫过远处那道狭长、幽深如巨兽之口的峡谷。难脱身?萧彻要的,不就是让她的前锋,连同她这个主将,一起葬身于此,成为他棋盘上一枚被“牺牲”掉的弃子吗?用数万边军的血,为他除掉手握重兵、日渐“功高震主”的镇国将军,再嫁祸给北狄,一石二鸟,多么完美的毒计!
她心中冷笑,面上却沉静如水,只淡淡道:“知道了。按原定部署,前锋营入峡诱敌,左右两翼依计行事,不得有误!”她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,瞬间压下了副将眼中的那丝犹豫。
“是!将军!”副将抱拳领命,调转马头疾驰而去。
沈知微的目光越过喧嚣的战场,投向对面北狄军阵的核心。那里,一杆绣着狰狞狼头的黑色大纛旗下,端坐着一个身形异常高大的骑士。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,沈知微也能感受到那道穿透战场喧嚣、冰冷审视的目光——北狄太子,耶律烬。
计划开始了。她猛地抽出腰间佩剑,剑锋在惨淡的日头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寒光,直指苍穹!
“前锋营——进!”
轰隆的战鼓陡然变得急促狂暴!大胤前锋营的数千铁骑,如同决堤的洪流,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,义无反顾地冲向那道吞噬一切的黑风峡口。马蹄踏碎砾石,卷起漫天黄尘。
狄人的狼骑果然如嗅到血腥的鲨鱼,在号角的长鸣中,从两侧山崖如黑色的瀑布般倾泻而下,瞬间将冲入峡谷的大胤前锋死死咬住!喊杀声、兵刃撞击声、战马的嘶鸣和垂死的惨嚎,瞬间在狭窄的谷道内汇聚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交响!
沈知微在高坡上冷眼俯瞰着下方惨烈的绞杀。她的前锋营将士,那些曾与她同生共死的袍泽,此刻正像陷入蛛网的飞虫,在狄人疯狂的围攻下一个个倒下,鲜血迅速染红了谷底的砂石。她握着缰绳的手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,带来尖锐的刺痛,却远不及心头被凌迟般的剧痛。
快了。她在心中默念。耶律烬,该你履行承诺了。
就在峡谷内的战斗达到最惨烈的顶点,大胤前锋即将被彻底吞噬之际——
呜——!
一道截然不同的、苍凉雄浑的号角声,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,骤然撕裂了整个战场的喧嚣!这号角并非来自狄人,而是来自……大胤军队的后方!
战场,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。
只见大胤军阵原本严整的左右两翼,竟在号角响起的刹那,毫无征兆地、整齐划一地调转了兵锋!雪亮的刀枪,森寒的箭矢,不再指向对面的狄人,而是……对准了自家被围困在峡谷口、正浴血奋战的中军本阵!
“什么?!”“怎么回事?!”“叛…叛军?!”中军阵中瞬间爆发出惊骇欲绝的呼喊和难以置信的骚动。士兵们看着昔日同袍突然倒戈相向,脸上写满了茫然与恐惧。
高坡之上,沈知微玄甲反射着冰冷的光。她缓缓举起右手,对着身后那支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战场侧翼、早已蓄势待发的黑色骑军——那是耶律烬交给她的、由狄人死士伪装的“奇兵”,猛地向下一挥!
“杀——!”
冰冷的命令如同死神的宣判。
黑色的洪流,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气势,狠狠地撞向猝不及防、阵脚大乱的大胤中军本阵!与此同时,峡谷两侧的山崖上,无数狄人弓箭手的身影骤然出现,密集的箭雨如同遮天蔽日的蝗群,带着尖锐的呼啸,越过峡谷,无情地覆盖了混乱的大胤中军!
腹背受敌!内外夹攻!
“不——!”中军帅旗下,负责督军的萧彻心腹——监军太监王德全,发出绝望的尖啸。他眼睁睁看着无数大胤士兵在倒戈的“同袍”和狄人致命的箭雨下成片倒下,如同被收割的麦子。他试图组织抵抗,但帅旗瞬间被数支重箭射穿,他本人也被一支流矢射中肩胛,惨叫着从马上跌落。
兵败如山倒。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中军蔓延。士兵们失去了指挥,在前后夹击的致命打击下彻底崩溃,哭喊着丢盔弃甲,四散奔逃。黑风峡口,瞬间化作了大胤边军的修罗坟场,尸横遍野,血流成河!
沈知微依旧勒马立于高坡,猩红的披风在充斥着血腥味的狂风中疯狂舞动。她冷漠地俯视着下方炼狱般的景象,看着那些绣着大胤龙纹的旗帜被践踏在泥泞和血泊之中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,倒映着冲天的火光和遍地的尸骸,燃烧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。
背叛?不。这只是将萧彻赐予她的命运,原封不动地、加倍奉还!
她调转马头,不再看那片由她亲手缔造的死亡之地。玄甲战马载着她,踏着满地狼藉的残肢断臂和黏稠的血浆,朝着峡谷另一端,那面狰狞的狼头大纛,不疾不徐地行去。
狼头大纛之下,耶律烬端坐于通体漆黑的战马之上。他身形魁伟如山,一身玄色重甲覆盖全身,只在关节处露出内衬的暗红皮革,如同凝固的血液。头盔遮住了他大半张脸,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,锐利、冰冷,带着审视猎物的光芒,穿透弥漫的烟尘和血腥气,牢牢锁定在策马而来的沈知微身上。
她来了。踏着大胤数万将士的尸骨而来。玄甲染血,猩红披风在身后猎猎翻卷,如同地狱归来的复仇女神。那张年轻英气的脸庞上,没有胜利的狂喜,也没有屠戮同胞的愧疚,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、冻结一切的平静。
“沈将军。”耶律烬的声音低沉沙哑,如同砂砾摩擦,带着北狄特有的口音,穿透战场的喧嚣,“果然…名不虚传。够狠,够绝。”他的目光扫过她身后那片修罗场,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激赏和更深的忌惮。
沈知微在他马前十步外勒住缰绳。战马不安地喷着鼻息,踏着染血的砂砾。她没有下马,只是微微颔首,声音清冷,不带一丝波澜:“太子殿下过誉。各取所需罢了。萧彻的毒酒,滋味如何?”
她指的是临行前夜,她通过秘密渠道,将萧彻赐予她的那瓶“玉露凝神丹”中的剧毒,掺入了耶律烬的饮食。那是投名状,也是威胁——她能毒他一次,就能毒他第二次。
耶律烬的眼底瞬间掠过一丝阴鸷的寒芒,放在马鞍上的手微微收紧。那场突如其来的、几乎要了他半条命的“急症”,至今想来仍让他心有余悸。这个女人,不仅心狠手辣,手段更是诡谲莫测。
“滋味…终身难忘。”他冷哼一声,语气带着冰冷的嘲弄,“将军这份‘厚礼’,本王记下了。那么,接下来,将军打算如何助本王‘弑君’?”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,带着试探。
沈知微唇角勾起一抹极淡、极冷的弧度,如同冰面裂开的一道细缝。“殿下莫急。”她的目光越过耶律烬,投向南方,那是大胤京城的方向,眼神幽深如古井,“萧彻此人,生性多疑,刚愎自用。此战惨败,他必不会立刻引咎退位,反而会疑心四起,疯狂清洗异己,朝堂必乱。此其一。”
“其二,”她收回目光,重新看向耶律烬,眼神锐利如刀,“殿下大军虽胜,然长途奔袭,深入我境,粮草转运艰难,若久困坚城之下,恐生变数。强攻玉京,非上策。”
“哦?”耶律烬浓眉一挑,饶有兴致,“依将军之见,上策为何?”
“上策,便是让萧彻自己,打开玉京城门,恭迎殿下入主。”沈知微的声音平静无波,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,在耶律烬心中激起层层涟漪。
“如何做到?”耶律烬身体微微前倾,眼中精光爆射。
“简单。”沈知微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、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,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“影”字。她手腕一抖,令牌划出一道弧线,精准地落入耶律烬手中。“此乃‘影枭’密令。持此令,可调动萧彻安插在殿下军中的细作‘夜枭’。”她看着耶律烬骤然变色的脸,继续道,“殿下只需命‘夜枭’传信回京,言明我沈知微重伤被俘,却宁死不降,更于阵前痛斥殿下残暴不仁,扬言我大胤军民必将死战到底,玉石俱焚!”
耶律烬握着那枚冰冷的令牌,瞬间明白了沈知微的毒计!这封信一旦送到多疑的萧彻手中,效果可想而知——沈知微的“刚烈不屈”会彻底洗脱她战败的“罪责”,甚至可能被塑造成悲壮的英雄。而萧彻,为了尽快“营救”出她这个重要的“替身”和稳定军心,更为了在朝堂立威、震慑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,他极有可能…御驾亲征!
“好一个…请君入瓮!”耶律烬猛地攥紧令牌,指节发白,看向沈知微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一丝深藏的寒意。此女心思之缜密,对人心的把握之精准,手段之狠辣决绝,简直令人胆寒!“那本王,便在玉京城外,恭候大胤皇帝陛下的‘亲征’!”
沈知微不再多言,调转马头。玄甲战马载着她,缓缓离开这片血腥的战场,走向远方连绵的营帐。夕阳的余晖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,投射在尸山血海之上,孤独而决绝。
4 玉京风云
接下来的日子,沈知微如同一个幽灵,在耶律烬严密监视下的王帐附近“养伤”。她沉默寡言,大部分时间只是坐在帐中,擦拭着那柄从不离身的佩剑“断水”,剑身映照着她冰冷无波的眼眸。耶律烬派来的医官和侍女,与其说是照料,不如说是监视。她对此视若无睹。
消息如同长了翅膀,飞越千山万水。
“黑风峡惨败!镇国将军沈知微力战被俘,宁死不屈!”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席卷大胤朝野。与之同时传来的,是沈知微在狄人王帐前“痛斥耶律烬,誓死不降”的“壮烈”事迹。一时间,朝堂震动,民间哗然。主战派激愤请战,主和派则惶惶不可终日,指责边军无能,要求严惩败军之将的声音亦甚嚣尘上。
玉京,皇宫深处。
“废物!一群废物!”御书房内,名贵的青瓷茶盏被狠狠掼碎在地,飞溅的瓷片和滚烫的茶水溅湿了龙袍下摆。萧彻脸色铁青,额角青筋暴跳,眼中燃烧着狂怒的火焰。他死死盯着手中那份由“夜枭”冒死传回的密报,上面详细描述了沈知微被俘后的“刚烈”表现。
“好…好一个沈知微!好一个宁死不屈!”萧彻咬牙切齿,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。密报中关于沈知微容貌的描述,尤其是她痛斥耶律烬时那倔强不屈的神态,与他记忆中苏婉月的形象微妙地重合,让他在暴怒之余,心底竟诡异地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、混杂着痛惜与占有欲的悸动。他的替身,他的所有物,岂容蛮夷折辱!
“陛下息怒!”兵部尚书赵崇德噗通跪倒在地,冷汗涔涔,“当务之急,是重整军备,稳固防线,以防狄人乘胜南下啊!”
“重整军备?”萧彻猛地转过身,眼神阴鸷得可怕,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,“赵崇德!黑风峡十万大军灰飞烟灭!你告诉朕,拿什么重整?!拿什么稳固防线?!”他胸膛剧烈起伏,目光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,一股被背叛的狂怒和积压已久的猜忌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。
“还有你们!”他猛地一指那些平日里与沈家、与军中将领过从甚密的大臣,“边军如此不堪一击,莫非…莫非是有人通敌卖国?!是了!定有内鬼!定有叛徒!”
“陛下!臣等冤枉!”群臣吓得面无人色,纷纷跪倒一片,磕头如捣蒜。整个御书房笼罩在一片恐怖的死寂之中,只有萧彻粗重的喘息声。
就在这时,殿外传来太监总管曹谨尖细而带着一丝隐秘兴奋的声音:“陛下!边关八百里加急!‘夜枭’密报!”
萧彻一把夺过那枚小小的蜡丸,捏碎,抽出里面的纸条。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,他的瞳孔骤然收缩,随即,一种近乎狂热的火焰取代了之前的暴怒。
纸条上只有一行字:“沈将军重伤,狄人看守严密,然其心志未摧,日夜痛斥敌酋。耶律烬新胜骄狂,军纪松弛,粮秣转运缓慢,营寨绵延数十里,首尾难顾。若天兵骤降,内外夹击,救出沈将军,击溃狄军,此其时也!——夜枭泣血上”
“好!天助我也!”萧彻猛地一拍御案,震得笔架哗啦作响。他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光芒。沈知微还活着!还在等他!更重要的是,耶律烬骄兵必败!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!只要他御驾亲征,以雷霆之势击溃狄人,救出沈知微,不仅能挽回惨败的颓势,更能将他个人的威望推向顶峰,彻底压服朝中所有不安分的声音!
“传旨!”萧彻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,“命京畿大营、神策军即刻整备!三日后,朕要亲率王师,北征狄虏,迎回沈将军,一雪前耻!”
“陛下!万万不可啊!”老成持重的丞相颤巍巍地出列劝阻,“御驾亲征非同小可!京城空虚,若有闪失…”
“闪失?”萧彻厉声打断,眼神睥睨,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自信,“有朕在,便无闪失!朕意已决!再有妄议者,斩!”
圣旨如雷霆般传遍京城。整个帝国庞大的战争机器,在萧彻狂热的意志下,开始不顾一切地超负荷运转。粮草被疯狂征调,民夫在皮鞭下哀嚎着运送辎重,京畿大营和神策军的精锐被抽调一空,组成了一支看似庞大、实则仓促拼凑的“御驾亲征”大军。
数日后,旌旗蔽日,鼓号震天。萧彻身着金甲,在百官惶恐的目光和百姓麻木的注视下,意气风发地踏上了北征之路。他心中只有一个炽热的念头:救回他的“婉月”,用耶律烬的头颅,来祭奠他的不世功勋!
他不知道,一张由复仇和野心共同编织的巨网,已在玉京城外,悄然张开,正等待着他的自投罗网。
5 落鹰坳谋
北地深秋,寒风已如刀子般凛冽。
耶律烬的王帐内,炭火烧得极旺,驱散了帐外的严寒。沈知微裹着一件厚重的玄狐大氅,坐在铺着厚厚毛毡的矮几旁,面前摊开一张绘制精细的羊皮地图。她的指尖,正点在地图上玉京城西侧一片不起眼的丘陵地带——落鹰坳。
“就是这里。”她的声音在温暖的帐内显得格外清冷,“落鹰坳,形如口袋,两侧山势陡峭,仅有前后两个狭窄出口。萧彻大军北上,此乃必经之路。他急于求胜,又自恃熟悉地形,定会选择这条近道,以求尽快抵达战场,与我…与你决战。”
耶律烬坐在主位,庞大的身躯在火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。他摩挲着下巴上粗硬的胡茬,鹰隼般的眼睛紧盯着地图上的落鹰坳,又抬眼看向沈知微:“口袋是好口袋。但如何让这头急于归巢的鹰,心甘情愿地钻进去?他身边,此刻怕是有不下数万精锐拱卫。”
沈知微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。她拿起矮几上一支细小的朱砂笔,在地图上玉京城的位置,画了一个小小的圈。“很简单。让他后院起火,自顾不暇。”
她放下笔,抬眼直视耶律烬,眼神锐利如电:“殿下潜伏在京中的暗线,是时候动一动了。我要萧彻在踏入落鹰坳之前,收到一个令他魂飞魄散的消息——他最心爱的苏贵妃,被‘暴民’所劫,下落不明,生死未卜!地点,就在玉京城外皇家围场!”
“苏婉月?”耶律烬浓眉一挑,眼中闪过精光。他当然知道这个女人对萧彻意味着什么,那是他的命门!用她做饵,萧彻必然方寸大乱!
“不错。”沈知微的声音毫无波澜,“同时,殿下需派出小股精锐骑兵,伪装成流寇山匪,在玉京通往落鹰坳的各条官道上频繁袭扰,制造恐慌,散布流言,重点渲染苏贵妃被劫之事。务必让萧彻相信,他的京城周边已乱成一锅粥,他的爱妃危在旦夕!”
“双管齐下…”耶律烬缓缓点头,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,“萧彻此人,刚愎自用却又多情自负。苏婉月遇险,他必心急如焚,恨不得插翅飞回玉京!而这时,”他粗大的手指重重戳在落鹰坳的位置,“他的大军却深陷这绝地…妙!沈将军果然算无遗策!只是…”他话锋一转,带着一丝试探,“本王又如何能确保,萧彻一定会为了一个女人,放弃即将到手的‘胜利’?或者说,放弃营救你沈将军的机会?”
沈知微闻言,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。笑声在温暖的帐内显得有些突兀,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讥诮。她抬起眼,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寒潭,清晰地倒映着跳动的火光和耶律烬探究的脸。
“殿下以为,萧彻御驾亲征,真是为了救我吗?”她的声音轻飘飘的,却像淬了毒的冰针,“他救我,不过是因为我这张脸,像极了他心尖上那个永远也得不到的幻影苏婉月!他需要我这个活着的‘赝品’,来填补他心中那块名为‘求不得’的空洞,来维持他那可笑的、深情的假象!”
她微微前倾身体,靠近耶律烬,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忍:“在萧彻心里,一百个沈知微的命,也比不上苏婉月的一根头发丝重要。当他得知苏婉月遇险,而我这个‘赝品’又深陷敌营,你猜他会怎么选?他会毫不犹豫地抛下大军,抛下我,甚至抛下唾手可得的‘胜利’,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,不顾一切地掉头扑回玉京,去救他真正的‘月亮’!”
帐内一片死寂,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。耶律烬看着眼前女子眼中那毫不掩饰的、刻骨的恨意和讥讽,饶是他心硬如铁,也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。这个女人,对萧彻的恨,早已深入骨髓。她对那个男人的了解,更是透彻到了令人心惊的地步。利用他对白月光的执念作为致命的陷阱…何其精准,又何其残忍!
“好!”耶律烬猛地一拍大腿,眼中凶光毕露,“就依将军之计!本王倒要看看,这位情深似海的大胤皇帝,在江山和美人之间,会如何抉择!”他站起身,高大的身影几乎顶到帐顶,声音洪亮如雷,“传令!命‘黑鹞’部即刻潜入玉京,按沈将军之计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