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日的阳光穿过茶馆雕花木窗，在苏蔓的白瓷杯里投下细碎的光斑。她第三次用指尖转着杯沿，青瓷底部的锦鲤纹路在茶汤里游弋。
"苏小姐是第一次相亲吧？"
坐在对面的男人声音温和，灰色毛衣袖口露出半截机械表带。苏蔓抬头时正撞见他推眼镜的动作，镜片后的眼睛像深潭水，平静得让人心安。
"程先生也是？"她把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，手腕上的银镯碰出清响。这是母亲今早硬给她戴上的，说能添些温婉气质。
"第三次。"程远端起茶壶给她续水，氤氲水汽模糊了他的表情，"前两次都是见面五分钟就互相道别。"他忽然轻笑，眼角浮起细纹，"不过这次可能要破纪录了。"
苏蔓望着玻璃窗外飘落的梧桐絮。镇上的春天总是来得猝不及防，前日枝头还挂着残雪，转眼就飞起鹅毛般的白絮。她想起去年这个时候，自己还在上海写字楼的落地窗前加班，颈椎痛得要用热敷贴才能入睡。
"其实..."茶汤在喉间泛起微苦，她转动着杯盏，"程先生知道介绍人是怎么说我的吗？"
"二十八岁，会计，性格文静。"程远从糖罐里夹了块方糖，"要加吗？"
"还有呢？"苏蔓按住他悬在半空的手。温热的触感让两人都怔了怔，她慌忙缩回手，银镯磕在桌沿发出脆响。
程远把方糖放进自己杯里，"说你在上海工作过六年，去年秋天回来的。"他搅拌的动作突然停顿，银匙碰着杯壁叮叮作响，"还说...你被个有妇之夫骗过。"
梧桐絮粘在窗玻璃上，像一团团未化的雪。苏蔓听见自己指甲刮擦杯壁的细响，那天的场景又卷土重来——高跟鞋敲在大理石地面的脆响，文件夹劈头盖脸砸来的风声，同事们的窃窃私语像沾了胶水的蛛网糊在脸上。
"是真的。"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，"他老婆来公司闹的时候，我才知道结婚证是真的，他说的离婚手续是假的。"茶汤表面映出自己扭曲的倒影，"后来就辞职回来了。"
程远忽然站起身。苏蔓下意识往后缩，却见他只是去关上了吱呀作响的雕花木窗。"起风了。"他说。
重新落座时，他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纽扣，"我前女友拿了我全部积蓄去留学，说好毕业就结婚。结果她在多伦多遇到个开中餐馆的。"他端起凉透的茶一饮而尽，"上周她朋友圈晒了钻戒。"
苏蔓怔怔望着他滚动的喉结。阳光移到了木桌中央，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。
"所以苏小姐，"程远忽然倾身向前，茶香混着檀木香隐隐飘来，"要不要合作？"
"什么？"
"我爸妈下个月要来看婚房。"他掏出手机划动相册，屏保是张泛黄的全家福，"你妈妈昨天去我家送腌菜时，说再相不成就要带你去庙里求签。"
苏蔓想起今早母亲偷塞进她包里的桃花符，忍不住轻笑。笑声惊飞了窗外觅食的麻雀，羽翼拍打声里，程远的声音格外清晰："我们可以签协议，婚后各过各的。要是遇见真心人，随时可以..."
"好。"
这次轮到程远愣住。苏蔓摸出包里的桃花符拍在桌上，朱砂在阳光下红得刺眼："现在就去民政局？"
暮色初临时，他们站在民政局台阶上。苏蔓展开崭新的结婚证，照片里两人拘谨得像是PS上去的。程远替她拂去肩头的梧桐絮，指尖温暖隔着羊绒衫渗进来。
"要下雨了。"他望着天边堆积的云层。
苏蔓把结婚证收进挎包，金属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。远处传来卖桂花糕的梆子声，混着不知谁家炒菜的香气。她突然想起什么："程先生..."
"叫我名字吧。"程远正在回母亲的信息，屏幕蓝光映得他睫毛泛金，"毕竟我们现在是夫妻了。"
苏蔓低头看自己的影子慢慢爬上他的鞋尖，"晚上...要一起吃饭吗？"
最后一片梧桐絮落在结婚证封皮上，被程远轻轻吹去。春雨的气息漫过街道，他撑开黑色长柄伞，伞面微微倾向她那边："巷口新开了家潮汕粥铺，听说生滚鱼片粥不错。"
潮汕粥铺的玻璃蒙着水雾，程远用纸巾擦出一小片清明。苏蔓看着他映在玻璃上的侧脸，忽然想起那个男人也曾这样体贴地替她擦拭咖啡厅的窗，不过是怕被熟人看见。
"小心烫。"程远把青瓷勺柄转向她，砂锅里咕嘟冒泡的鱼片粥泛着珍珠色。
苏蔓舀起一勺姜丝，忽然停住："你忌口吗？"
"除了芒果过敏。"程远正用茶水烫碗筷，袖口挽起露出浅褐色的旧疤，"前年帮邻居摘芒果摔的。"他见苏蔓盯着疤痕，又补了句："不是为情所困。"
两人都笑起来，邻桌带孩子的大妈往这边瞥了一眼。苏蔓低头搅动粥汤，耳根发烫。这种被陌生人当做新婚夫妻打量的感觉，竟比公司茶水间的流言更令人安心。
雨丝斜打在玻璃上，程远的大衣搭在椅背，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混着粥米香。苏蔓发现他喝粥时不发出任何声响，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，像工笔画的鸦羽。
"要加香菜吗？"他突然抬头。
苏蔓的勺子撞在碗沿。程远已经将琉璃盏推过来，翠绿的碎叶落进她碗里，像春雪化在宣纸上。
他们踩着积水回家时，路灯已经亮了。程远住的老式单元楼带着九十年代特有的圆弧阳台，三楼窗口垂着褪色的蓝布帘。
"客房收拾好了。"程远转动钥匙，"被子都是晒过的。"
苏蔓站在玄关打量，原木色书架上码着精装天文图册，老式唱片机旁摆着盆蔫头耷脑的薄荷。最上层相框里是穿着学士服的程远，搂着对鬓角花白的老夫妇。
"这是我爸妈。"程远递来拖鞋，"去年退休回乡下种茶去了。"
苏蔓摸着鞋柜上的划痕，突然瞥见自己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。这是下午在民政局门口买的，店员说最近流行莫比乌斯环款式。金属凉意刺得她心头一跳。
深夜她躺在客房的小床上，听见隔壁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。月光把梧桐枝影投在天花板上，恍惚又回到上海租住的那个开间。那时她总在凌晨两点听见密码锁的声响，现在却只有冰箱压缩机轻微的嗡鸣。
第二天清晨，苏蔓被厨房香气唤醒。程远系着靛蓝围裙在煎蛋，料理台上摆着切好的水嫩香椿。
"早市买的。"他手腕轻抖，蛋液在平底锅里绽成金边云朵，"你妈妈刚送来新磨的豆浆。"
苏蔓倚着门框看他颠勺，晨光给后颈绒毛镀上金边。这个场景太过温暖，温暖得让她害怕是场易碎的梦。就像去年生日那天，那人突然捧着蛋糕出现在公司，奶油上的烛光映得她看不清他无名指根处的戒痕。
锅铲与铁锅相撞的脆响让她瑟缩了一下。程远关掉煤气转过身："要溏心还是全熟？"
"都行。"她慌忙去够吊柜里的碗碟，踮脚时睡裙下摆扫过程远的小臂。两人同时后退半步，瓷碗在晨光中泛起柔润的光。
餐桌上摊着本《天文爱好者》，程远用红笔圈着今晚的双子座流星雨预告。苏蔓小口啜着豆浆，听他讲射电望远镜接收到的宇宙电波，讲脉冲星如同深海灯笼鱼的心跳。
"小时候总以为流星是星星的眼泪。"她突然说。
程远擦去她嘴角的豆沫："现在呢？"
"可能是迷路的宇航员在发摩斯密码。"苏蔓低头笑，发现他把自己煎糊的蛋换走了。
这天傍晚苏蔓下班回来，看见阳台上支起了天文望远镜。程远正往窗台摆薄荷盆栽，衬衫后背被汗洇出深色云纹。
"气象台说云层太厚。"他调试着目镜，"不过..."
夜幕降临时，他们盘腿坐在老藤椅上分享一盒桂花凉糕。望远镜里果然只有模糊的光晕，程远却指着云隙间忽明忽暗的亮点："那是天舟五号，这个点应该在给空间站送货。"
苏蔓学着他的样子仰头，后颈枕着藤椅的弧度。夜风拂过晾晒的床单，带着阳光的余温。某个瞬间她真的看见有银线划过天际，可能是幻觉，也可能是太空垃圾在燃烧。
"要听听星星的声音吗？"程远忽然递来耳机。
沙沙电流声里，遥远的电磁波化作空灵的鲸歌。苏蔓闭上眼，听见程远说这是天鹅座某个星云的辐射频率。他说话时喉结的震动通过木地板传来，和宇宙深处的呢喃共振成奇妙的和弦。
手机在茶几上突然震动，程远瞥见来电显示时笑容微滞。苏蔓知趣地摘下耳机："我去添茶。"
厨房里，她望着沸腾的水壶出神。身后传来程远压低的声音："我说过别在晚上打来..."接着是阳台门关上的闷响。
程远推开阳台玻璃门时，带进来一缕夜露的凉意。苏蔓正往茶壶里添水，瞥见他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，像是攥着块化不开的冰。
"要姜片吗？"她晃了晃装红糖的陶罐。
程远愣怔片刻，紧绷的肩膀忽然松懈下来："老毛病了，我妈总说寒气都聚在..."
后半句话碎在暖黄的光晕里。苏蔓看着他把手机倒扣在餐边柜，柜面有道裂缝卡着半粒干枯的茉莉花苞，像是被人用力砸过。
第二天苏蔓醒得格外早，发现客厅飘着艾草熏香。程远蜷在布艺沙发里睡着了，眼镜滑到鼻尖，怀里抱着本《射电天文观测手册》。茶几上散落着画满箭头的星图，某处用荧光笔标注着"船帆座脉冲星 J0835-4510"。
她轻手轻脚取来毛毯，瞥见他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。锁屏壁纸是张模糊的星空摄影，放大后能看到边缘有串被虚化的数字，像是某个反复删除又恢复的日期。
晨跑回来的程远拎着滴水的茼蒿，发梢沾着梧桐籽的绒毛："中午吃打卤面？"他说话时无意识摩挲着左腕的电子表，表带下隐约露出与旧疤同色的印记。
厨房渐渐被蒸气填满，苏蔓负责揉面团，银镯磕在搪瓷盆上叮咚作响。程远调酱汁的间隙说起父母：父亲是中学地理教师，退休后非要在茶园里用等高线原理种菜；母亲做的陈皮红豆沙总带着天文馆咖啡馆的味道。
"他们冬至要来送腊肉。"程远突然说。
苏蔓手下的面团凹陷出月牙状指痕。窗外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，三轮车链条咬合的声音让她想起上海弄堂里那辆永久牌自行车。那个男人总爱在车筐放束洋桔梗，花瓣扫过她膝盖时会说"小心被同事看见"。
砂锅沸腾的声响惊醒了记忆。程远用木勺搅动着卤汁，忽然哼起某段旋律。苏蔓后知后觉想起这是昨晚脉冲星转化成的音频，0.89赫兹的震动此刻混着八角香渗进面香里。
傍晚公司临时加班，苏蔓在地铁站被穿深灰西装的男人撞到。古龙水裹挟着广藿香扑来时，她踉跄着扶住自动贩卖机，冰镇柠檬茶的冷气顺着掌心窜上脊椎。
"没事吧？"程远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。视频通话背景是天文馆的球幕投影，他今天替导师代课："试着想象那些电磁波正在穿越..."
苏蔓数着呼吸凝视屏幕里的玫瑰星云，直到幻听中的密码锁"咔嗒"声被宇宙尘埃吞噬。便利店的关东煮在镜头前氤氲开白雾，程远指着她身后的玻璃幕墙："看，猎户座腰带三星。"
她转身撞进璀璨的霓虹灯海，某块广告牌正巧亮起珠宝店的莫比乌斯环广告。戒指的虚影叠在猎户座β星上，像道温柔的引力透镜。
深夜归家时，程远正在给薄荷换盆。腐殖土堆里埋着碎瓷片，釉色与餐边柜裂缝里的茉莉花苞如出一辙。他沾着泥点的手机亮在窗台，苏蔓瞥见通讯录里"母亲"的备注旁，标着小小的螺旋星系符号。
"其实他们冬至不来了。"程远突然说。月光在他镜片上流淌，盆栽的阴影爬上他挽起的裤脚："茶园的自动灌溉系统出了故障。"
苏蔓蹲下来帮他扶正花盆，银镯陷入潮湿的泥土。程远修剪根须的动作忽然停顿，目光落在她腕间随脉搏起伏的掐痕上——那是长期戴紧镯子才会留下的印记。
空调外机的水滴声突然变得很响。
"要听新的脉冲星录音吗？"程远扯下橡胶手套，"船帆座这颗会呼吸，2.5秒一次，像..."
"像小时候外婆的摇椅。"苏蔓脱口而出。说完自己都愣住了，那个总在阁楼织毛衣的老人，分明在她初中时就带着满抽屉的银杏叶沉入了墓碑之后。
程远把喷壶调到最细的水雾档："可能所有等待都有相似的频率。"
他们并排躺在阳台的凉席上，耳机线在月光下缠成DNA链状。苏蔓数到第37次脉冲时，发现程远睡着了。他的眼镜腿压着她散开的长发，银河的微光落在他蜷起的小指，那里有圈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戒痕。
苏蔓在茶水间碾碎第三颗方糖时，行政部小姜抱来一摞泛黄的测绘图纸。墨迹洇开的等高线缠绕着茶山轮廓，程远父亲用红铅笔在海拔372米处画了颗五角星，旁边标注"1988.4.16 彗星碎片采集点"。
"程老师让转交的。"小姜指缝沾着青苔，"说是灌溉系统改造要用。"
图纸背面用钢笔描着双鱼座旋涡星系，笔触与程远手机壳内侧的涂鸦惊人相似。苏蔓摸到纸缘有圈焦痕，像是被烟头灼过，缺口中浮出半句"慧芳，望远镜参数..."，后面的字迹被茶水渍泡成了褐色水母。
当晚程远带回束沾着露水的鼠尾草，插在餐边柜裂缝前的粗陶瓶里。茉莉花苞不知何时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枚铜制星盘，指针静止在春分点。
"所里清理旧仓库。"他擦拭着星盘上的铜绿，"导师说这物件认主。"
苏蔓正在核对季度报表，excel表格里的数字突然跳成密码锁转盘。她伸手去够玻璃杯，银镯撞出清越的颤音。程远忽然握住她手腕，体温透过镯子内侧的梵文刻字烙进脉搏。
"明天有双子座流星雨。"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星盘上冥王星的蚀刻，"要不要去佘山？"
凌晨两点，苏蔓被厨房响动惊醒。冰箱光晕里，程远赤脚站着啃冻硬的桂花糕，眼镜片上凝着霜花。他脚边摊着那叠茶山图纸，372米标记处粘着片风干的薄荷叶。
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，在地板上割出琴弦般的明暗。程远忽然说起十二岁那年的雨季，父亲坚持带他去茶园等象限仪座流星雨。望远镜支架陷进泥沼时，母亲正在医院用射电望远镜聆听蟹状星云的脉冲。
"她临终前给我发了段1.34赫兹的声波。"程远喉结在蓝光里滚动，"其实是心电监护仪的杂讯。"
苏蔓的脚踝被月光照得发凉。她想起弄堂雨夜，那个男人用领带捆扎她撞碎的青瓷碗，说器物裂痕是最诚实的分形几何。此刻程远后颈的发梢也呈现出相似的枝状分岔，像是某种沉默的生长痛。
翌日佘山天文台起了大雾，程远在观测站调试赤道仪时，苏蔓在纪念品商店看见个眼熟的螺旋星系胸针。玻璃柜倒影中，穿深灰西装的男人正在挑选陨石标本，广藿香气息蛇一样钻进她毛衣领口。
"苏小姐也信星星碎片能改变磁场？"男人转身时，腕表折射的光斑恰好击中她锁骨旧伤。
程远的声音混着雪粒从山顶滚落："蔓蔓！极轨卫星过境！"
他们并排躺在射电望远镜的环形基座上，电磁波的沙沙声从地底传来。程远突然侧身挡住东南方的猎户座，呼吸间的薄荷味与十二岁那夜父亲栽种的薄荷丛重叠。苏蔓在他虹膜里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，像穿过引力透镜的星光。
"其实灌溉系统没有坏。"程远把冻红的鼻尖埋进她围巾，"父亲在等茶苗长出新根系。"
流星划破云层时，苏蔓腕间的银镯突然松动。下坠的抛物线里，她看见镯子内侧的梵文其实是串脉冲星坐标，最末的J0835-4510正在程远后颈发红的戒痕上明明灭灭。
程远用地质锤敲开冻土时，苏蔓正蹲在茶苗观测区擦拭辐射计量仪。昨夜坠落的银镯卡在玄武岩缝隙里，表盘数值突然飙升至573μSv/h，相当于连续拍300次胸部X光片。她下意识摸向空荡荡的手腕，冰凉的皮肤上凸起细小的晶状体。
"别碰！"程远的声音裹着防护服闷响传来。他手里的盖革计数器发出断续蜂鸣，锤尖悬在银镯上方三厘米处颤动——那里凝结着某种类似黑曜石的结晶体，内部封存着二十年前程母实验室的雪松香。
茶园突然刮起焚风，程远防风镜上的雨珠开始逆着重力攀爬。苏蔓的耳蜗深处传来弦乐四重奏的残响，与程父书房老式收音机里卡带的《广陵散》频率完全一致。当她意识到这是银镯共振引发的量子隧穿效应时，程远已经用液氮冷冻了整个裂隙。
深夜的实验室飘着雪菊茶香。程远在扫描电镜下调整样品台，银镯碎片的能谱分析显示异常钌-106同位素峰值。苏蔓盯着屏幕上的分形图案，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的青瓷片——同样诡异的元素丰度，同样在凌晨三点四十七分发出伽马射线暴。
"这不是普通首饰。"程远用镊子夹起晶状体，"里面嵌套着微型射电望远镜的馈源舱。"
档案室突然跳闸。应急灯亮起的瞬间，苏蔓看见程远后颈的戒痕渗出幽蓝磷光，与银镯内侧的脉冲星坐标形成克莱因瓶结构。黑暗中有纸张簌簌作响，程父1988年的工作日志摊开在窗台，四月十六日那页夹着片茶青素试纸，褪色的墨迹写着："慧芳的量子自杀实验成功了。"
他们同时伸手去够日志，指尖相触的刹那，培养箱里的茶苗突然暴长三十公分。嫩芽穿透玻璃罩舒展成斐波那契螺旋，每片新叶背面都浮现出程母的笔迹："观测者效应不可逆。"
次日清晨，苏蔓在程远衬衫第三颗纽扣后发现了微型胶卷。显影后的照片里，程母穿着沾满茶渍的白大褂，正在调试台形似青瓷碗的卡西米尔力场发生器。背景里的星图被红笔圈出M78星云，与深灰西装男人胸针的螺旋结构完美契合。
暴雨突至时，苏蔓正破译胶卷边缘的摩尔斯电码。茶水间传来瓷器碎裂声，她冲进去看见程远徒手拼接满地瓷片——正是弄堂雨夜那个男人修复过的青瓷碗，此刻碗底釉彩在潮湿空气里析出蟹状星云的X射线耀斑。
"父亲说这是程家祖传的..."程远指尖渗出的血珠悬浮在瓷片间，"但上周我在母亲骨灰盒夹层发现了同款开片纹。"
雷暴云团擦过射电望远镜阵列，整个研究所的显示屏同时闪烁绿码。苏蔓突然捂住左耳，那里有团量子泡沫正在膨胀。在泡沫破裂的真空涨落中，她清晰听见十二岁的自己蜷缩在衣柜里，门外传来父亲沙哑的呓语："青瓷的介电常数能打开虫洞..."
程远将复原的青瓷碗浸入液氦，碗沿突然浮现出苏蔓童年住址的经纬度。当苏蔓用颤抖的手指点向坐标对应的茶山位置，培养箱里所有茶苗齐刷刷转向正北，嫩芽尖端同时爆出淡紫色的切伦科夫辐射。